北有九年

#分手梗
有刀子慎戳

沉默这件事不管是五年前的黄少天还是五年后的黄少天，他都不太擅长。黄少天把视线转向列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，在心里默数电线杆，数到第二十九个的时候，他忍不住开口了。

“老叶，好巧啊，”黄少天尴尬地用指腹摩挲着杯子边缘，笑了笑，“我……我回家过年。”

所谓初恋重逢，这八成是黄少天人生中最尴尬的事情之一了。五年没见，黄少天甚至都忘了如何跟叶修打招呼。

叶修抬眼看了看黄少天，压抑住掏出根烟来抽的冲动，鲜有人知道抽烟不仅是叶修的嗜好，也是他给自己的镇定剂。

“不巧，我来G市出差。”叶修把手从裤子口袋处挪到了桌上的一串钥匙，碰得叮铃铃响。

黄少天这才注意到，钥匙上挂了个环，被时间氧化得有些褪色，是世邀赛的冠军戒指，黄少天费尽心思才辨认出来，毕竟太久了。

“哈哈，都快过年了还来出差，够敬业。”黄少天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，因为太急促，在喉咙处被烫了一圈。

叶修像电影里老外那样，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，“没办法啊，老爹上了年纪，我弟也非要拉着我跟他一起管公司。”

叶修退役后就接手了叶父的企业，和叶秋两个人同心协力。至于黄少天，大概是出于情怀，他还留在联盟，做些幕后工作。如今的职业联盟不断膨胀发展，甚至到了叶修都为之诧异的地步。

“你——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你先说。”黄少天发挥出了曾经口齿伶俐的优势，抢先道。

叶修瞥了一眼窗外的长得歪歪扭扭的树，半天犹豫道，“你还是一个人？”

“我当然——”黄少天习惯性扯开嘴角一笑，停顿了几秒，“我当然有女朋友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叶修点点头，随即打趣道，“你还找得到女朋友呢，不错啊……到什么地步了？”

黄少天垂下头看着眼前冒着热腾腾水雾的杯子，又抬头，故作不满地看着叶修，“什么叫我也会有女朋友——我俩在一起一年半，见过父母，快结婚了。”

“挺好的挺好的。”叶修只是重复这句话，没再提别的。

“那你呢？”黄少天忍不住开口问。

“我啊？”叶修一个晃神，“我一个人过惯了，爹妈也懒得催我，也挺好的。”

火车接轨处一个颠簸，杯子里的水洒了些出来，泼在黄少天手腕处。如果是五年前的黄少天，他可能会惊慌失措，因为手不能被烫伤，可他只是抽了张纸巾随意一擦，连是否红肿都懒得在意了。

他没有想过和叶修重逢的这一天，正如五年前他从未料到会跟叶修分开。沉溺于一段感情的时候，全身心都是欢喜的。

那时黄少天还未退役，两人相隔两地，黄少天在给叶修聊比赛聊荣耀，叶修在跟黄少天说公司说业绩。黄少天知道叶修不可能不在意荣耀了，但是每个人不同的阶段不得不在意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了改变。

也许是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，也许是单方面或者双方面的厌倦，也许就是叶修某一次的微凉语气触碰到了黄少天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
“分手吧，”黄少天从叶修怀里翻出来的时候这么说道。

“行啊，那来个分手炮，”叶修似乎没个正形。

“我是说真的，我这赛季结束就退役，然后回家，爸妈想我多陪陪了。”黄少天把叶修不动声色地推开。

“嗯，好，”叶修不假思索地答应，但是搭在黄少天肩头的手却冷的刺骨。

黄少天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，从和叶修一起买的情侣睡衣到情侣牙刷。

最后，黄少天把一串钥匙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，对着面朝着窗外的叶修说道，“钥匙放这儿了，照顾好自己，别老抽烟。”

“这些哥都知道，还有事，就不送了。”叶修对黄少天摆摆手，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看他一眼。

“找个喜欢你的姑娘，照顾照顾你也是好的，还可以管着点儿你，不让你抽烟。”黄少天的声音不是很大。

“我烟抽得很少了。”叶修一句话把黄少天堵回去，不知道该怎么应答。

黄少天只得把头扭向窗户，太阳照在睫毛处留下一个扇形的阴影，又是沉默。他瞥眼，才敢打量一下叶修。

叶修的样貌其实没多大变化，眉眼还是有些懒散，跟第一次见到的一样，就是再也不能穿老汉衫了，取而代之的是规规矩矩的西装。

领带是自己搭的吗，黄少天暗自琢磨了一下，也难为叶修这个多年直男审美的人了。

列车慢慢靠站减速，黄少天犹豫了一下，站起身，“该下车了，”说着把小型的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拿下来，叶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，因为他自己就随身带了个公文包，并没别的东西。

黄少天双手提着行李箱，在狭窄的走廊里挪动着，叶修也站起来，跟在他身后。黄少天一晃身子，差点就着行李箱向前扑去，叶修抬手把他稳稳地拽了回来。

“下次空一个手扶着，我不在，就没人拉你了。”叶修语罢，手机通知铃响了一声，于是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。

“嗯，这不想着身后有你吗？”黄少天想都未想脱口而出，才后知后觉有不对劲的地方，觉得尴尬，又不知道怎么解释。

黄少天就着拥挤的人群总算迈出了狭小闷湿的车厢，一回头，察觉叶修竟也紧跟在自己身后。像是很有默契，又像是毫无默契，俩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，一前一后地出了车站。

G市的空气闻起来还是那么得舒坦，最后黄少天脚步停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口。

“你打算去哪啊？”黄少天眼神四下乱瞥，最后选择定格在叶修衬衫自上而下第二颗扣子处。

“刚收到消息，一会儿要去见个客户。”叶修理了理褶皱的衬衫领子。

“那你还真够忙的，”黄少天轻笑着点点头，“我们应该不太顺路，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是可能不顺路。”叶修偏过头瞥了黄少天两眼，忽而把视线投向远处大厦最顶层的玻璃悬厅，透亮明彻的玻璃被阳光映得有些刺眼。

黄少天转过身，快步走了两步，却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，不用想就知道是谁。

“有事吗？”黄少天止步，扭过头摸了摸耳垂后，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大声地说。

他看见叶修把双臂展开，动作有些像一只滑稽的大鹏，然后他身子向前倾，是一个拥抱空气的姿势。

一路保重，黄少天看懂了叶修的唇形，跟任何一次的轻语一般吐露着。

黄少天猛然间举起胳膊，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中很大力地挥动着，看起来像是在重逢的欢迎，却又是告别。

黄少天垂下手，拖着行李箱后退了几步，朗声道，“我该走了。”

不知是谁在庆幸着，幸好G市雾气很大，看不清表情。

回头后的快步离去，恰到好处地踏准了黄少天的心率。

“喂少天啊，人家相亲的姑娘等你老半天了，你快到了没？”电话里黄母絮絮叨叨催促着。

“妈，我今天不太舒服，不想去相亲了，”黄少天长呼一口气，“推了吧。”

“你这孩子，人家姑娘都……”

黄少天放下手机，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
隔着遮挡五米视线的朦朦胧胧的雾气，隔着五十米的距离，隔着五年的光阴，他看见街上空空荡荡，连一片叶子都婉转而不愿意留下。

G市的天从来没有这样的冷。

END.
超小声表示其实还有另一个结局，在评论里，各取所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