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有九年

临时起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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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婆是地府中最美的女子，她奈何桥旁的亭子也是地府中最绝妙的景致。

奈何桥上人来人往，各色各样的人她都见过。

有年仅四岁的孩童在桥边恐惧不敢行，她就牵着他稚嫩的小手，领他来自己的亭子里坐一会儿。也有年华正好仕途正顺的青年男子不满足命格的戏弄，她也能寥寥数语给足了安慰。

当然，她最喜欢看到了就是鬓发斑白的老夫妇互相挽着搀着，颤颤巍巍来自己亭前喝一碗热汤。

每天过桥的人有很多。孟婆一大早就要起来熬一锅浓郁醇香热气翻滚的汤，用青瓷碗小心翼翼盛好，再用蒲扇将其凉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度。

孟婆很享受这样的生活。

其实不是谁都可以成为孟婆的，人间是最糟糕肮脏的地方，而只有那些人间中最美而善良的女子，才能在魂去后就职于地府，免去在重生的轮回中饱受煎熬。

当然，孟婆唯一的苦恼就是每天也有很多人不愿意过桥。那些人大多生活美满，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被死亡草草终结，于是桥头那些徘徊者渐渐构成了奈何桥一道奇丽的风景。

孟婆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陪他们聊聊天，给他们讲讲地府和天界的趣事。久而久之，老一批固执者动摇了，开始愿意过桥，愿意喝一碗汤，但总会有新一批等待投胎的人到来。

孟婆其实也很愿意跟他们说说话的，她常从那些人口中了解人间百态，毕竟地府的小鬼们没谁亲历过人事。

书生也是其中的一个。

书生在奈何桥头待了有近十天，属于徘徊者中最顽固的一个了，那些当初和他一起执意不肯过桥的早就就急急去人间，地府一天，人间一年，有的都到了能上私塾的年龄了。可是书生还是不愿意离开。

其实书生不是不愿意投胎。他最开始也许还是这样想的，但是久而久之他发现，孟婆的一颦一笑胜过了人间的任何一个女子，孟婆眼中的神色也比任何一个女子能让他欢心，于是他不愿意走了。

孟婆也早就注意到书生了，比如他起初是那群人中最沉稳安静的一个，他甚至都不怎么跟孟婆说话的。但是后来，书生愿意给孟婆讲讲人间的事情。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与有情人不能善终而投湖自尽的悲情惨剧，也有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终成良缘的皆大欢喜。

书生还给孟婆讲过许多鬼神妖怪与凡人的故事，那都是他在民间话本里见过的。有狐妖魅人，花妖惑人，提到女鬼的时候，书生顿了顿，说:“那姑娘与穷书生恩爱了一生。”

“那都是唬人的，”孟婆摇头笑道，“我们地府的女子是决不允许同凡人连理的。”

“是唬人的。”书生同意，他想这话本里可确实从来没说过妖鬼能如此动人心弦。

于是孟婆在日复一日的熬汤中又多了件趣事，那就是和书生说说话。

日子又过去了十来天，有一天孟婆犹豫地小声问:“你怎么还不过桥？”

答案是什么，聪慧如孟婆，她也许早就心知肚明。

书生笑后才语:“我想再等等。”

“可明天是月初，我可能就记不得你了。”

孟婆熬的汤，其实她自己也要喝的。

一个月的时间，足够她看过太多事情，身为孟婆如果心有他念，那她熬出来的汤就不再纯粹新鲜了。

书生听后缓缓开口:“那也没关系。”

这月的第一天，当熬汤的大锅里冒出滚滚热气——这是每月熬出的最新鲜的汤，孟婆照例盛出一碗，摆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
孟婆端起一碗，却发现汤是那样难以入口。她想到了书生。

孟婆还是没忍住去桥头见了一眼书生，他每次都会靠在右边第二个桩子的地方，注视着亭子的方向。

书生想知道孟婆忘没忘掉自己，可他一看见孟婆看自己的眼神，他就懂了。

孟婆小心翼翼地与书生接触着，那被尘封着的女子柔弱的情怀一天天酝酿出来。

他不过桥也是好的，孟婆这样想。

很快，天界的惩罚就来了。

孟婆在一个清晨走到书生身旁，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:“我可能要离开了。”

孟婆没有喝下自己熬的汤，这是犯了天界大忌。她不配成为孟婆，被贬为凡人，下界历经生老病死人间疾苦，并罚她与一名凡间男子双双堕入爱河饱受煎熬，永世不可超脱。

书生听完只是看着她，没有说话。

孟婆走向了亭子，新任孟婆同样美丽动人，不太熟练地给孟婆盛了一碗汤。这是孟婆最后一次端起青瓷碗，碗中浓白香醇的汤味漾进她的鼻腔。

孟婆发现盛好的汤有两碗，而一只修长白净的手端起了另一碗汤。孟婆回头，是书生跟了过来。

书生手中的青瓷碗同样汤韵悠然。

END.